鐘氏眼見楚昭嚇跑了楚太夫人，轉頭沖著楚昭道：“快去洗洗吧，一身的血腥味。”

楚昭身上沾了不少血，一路風塵未曾更洗，楚昭自己沒覺得如何，楚太夫人剛剛跑得快，未嘗沒有因她身上沾染的血給嚇的。

“阿兄可有消息傳來？”楚昭揮揮袖問，鐘氏看了看她，拿出了一張字條，楚昭上前接過一看，“哦，阿兄讓我自己處置啊，暫時他不會回渤海。”

“還有這個。”鐘氏拿出了一個荷包，楚昭拿過一看，裏面是楚毅之的印章，楚昭樂呵了，挽袖道：“阿娘放心，我一定給你爭氣。”

磨刀霍霍，誓要大顯身手的模樣，鐘氏輕咳了一聲，“你自己小心。”

就是跟楚毅之一樣，甩開不管，由楚昭放手大幹的意思。

哎喲，楚昭樂死了，撲過去抱住鐘氏一啃，“阿娘，你太好了！”

這句是真話，真得不能再真的話。楚昭一直都覺得自己能遇上鐘氏跟楚毅之，實兩世修來的福份，所以因此而有楚章楚太夫人等鬧心的人，完全可以忽略不計。

這會兒啊，京城早因楚昭的大開殺界吵翻了，一個小娘子，一個小娘子啊，帶了部曲拿了三個世家，砍了海盜，竟然還過界砍海盜，這事，怎麽說，都怎麽說。

以楚茂為首的梁王手下，參楚毅之的折子一本一本地往上遞，卻不知，楚昭早八百裏加急讓人送了自辯書給鐘郁，讓鐘郁代為轉呈。

一幹禦使都在吵著要將楚昭拿下送京之時，楚昭的自辯書上來了，大意內容如下：哪年哪年哪日，楚毅之奉命前去拜見上官，翼州刺使，渤海空虛，因早年皇帝下令，命他們楚家訓練部曲，以防海盜進犯。楚家不敢怠慢，奉君之令，日夜警衛岸邊。

夜色不可窺人之時，人影驟現，見是海盜，即領部曲迎戰海盜，護渤海之民。不料背後竟被鳳、阮、陸三家偷襲，三家與海盜勾結，為楚家制鹽之法，不顧渤海百姓生死，同流合汙，先偷襲楚家鹽地，又攻楚家府邸，鳳、阮、陸三家俱被拿下，三家與海盜通信往來一同呈上，萬望皇上與朝中諸公明辨。

物證呈上，鐘郁對於這平淡無奇說明經過的書信淡定無比，只因他身上揣著幾本大殺器啊！這些人不動還罷了，若是真如楚昭所料，呵呵……

“聖上，楚昭所呈之書，正好印證了臣等之前的猜測，楚家三娘未得令而領部曲殺害鳳、阮、陸三家與海盜，必須捉拿回京，否則人人效仿，朝廷何在，聖上何在。”楚茂出例一番危言聳聽。

皇帝皺起了眉頭，楚茂優為禦史之職，他說的話不能不聽，又不能全聽。

“聖上，臣的外甥女早有預料，是以早早備了自辯的折子，請聖上容稟。”鐘郁又出聲了，皇帝一聽笑了，“楚家三娘倒未蔔先知，那就聽聽她是如何自辯的。”

一聽皇帝許了，鐘郁抽出了袖中所藏的信，當堂念出，內容翻譯如下。

殺完海盜之後我就想到朝中諸公會怎麽說我，無非是我一個小娘子沒有任何命令就帶領部曲殺海盜，拿世家。如果不處置我，人人效仿，就是不把聖上放在眼裏，朝廷放在眼裏。

照諸公之意，看到海盜上岸，我就不應該帶部曲去劫殺，而是看著海盜燒殺搶擄，百姓死就死了，我當自己是個瞎子聾子。豈不知，天下興亡，匹夫有責。我雖然是一介女流，也知道於大義之前，不敢不將百姓生死置之不理。

倒是口口聲聲揪著我未得令而帶部曲殺海盜的人，你存的是什麽心，海盜亂大魏，殺害大魏的百姓，你食君之祿，不思為君分憂，你是眼瞎嗎？還是耳聾？看不到海盜所過的村落一片灰燼，血流成河，哀鴻遍野。

為臣的人，是要這樣做的嗎？真要是這樣，那就算我領我家辛苦訓餐養出的部曲殺海盜是錯的，往後我就跟天下所有人說，以後看到海盜別救人，救了人是犯錯。

楚茂，楚茂驚悚地看向鐘郁，這信莫不是楚毅之代筆的？

“聖上，渤海郡守楚子韌的折子也遞上來了。”值於此時，必於楚毅之的折子也被奉上了，楚茂再次出聲道：“聖上，無論如何，楚三娘也不該帶部曲入樂陵。”

“皇上，樂陵郡守上折寫明了事情經過，實是楚三娘追趕海盜入樂陵，眼見樂陵百姓遭海盜洗劫，樂陵郡守再三奏請皇上，一定要好好賞賜楚三娘，若不是楚三娘，只怕不僅是一村罹難，而是樂陵百姓都要妻離子散，死傷無數。”

“另外，樂陵郡守還送上了楚三娘斬殺海盜的數目，只樂陵的海盜就有兩千人。”一茬接一茬地上來，楚茂的話早被淹過了。

“渤海上了折子統計楚三娘殲滅海盜的人數？”皇帝一聽竟然轉口一問。

“回聖上，因楚郡守依然在廣平翼州刺使處，未歸渤海，臣這裏只有渤海迂川縣的縣令上奏的數目，尚未核實。”

“哦，是多少人？”皇帝再問。

“回皇上，入渤海的海盜被殺的有三千。”一片倒抽，三千加兩千，都不是小數目啊！

鐘郁是不知道這數目，聽到人報，嘴角抽搐，那麽多啊！

“皇上，若是以軍功而論，殲海盜五千，足以從平民升為刺使了。”鐘郁聽了這話，拿眼去看了，是個很年輕的禦史啊，以前跟他外甥挺好的，叫什麽名字忘記了。

“聖上，不可！”別說是楚茂了，就是丞相都出聲阻止了，楚茂大松了一口氣。

齊相道：“楚三娘一介女流，殲滅海盜，於國有功。只是楚三娘一個小娘子，是沒有資格出仕的，聖上且多加賞賜，以正國聲，有功當賞，有過當罰。”

鐘郁沒有意思，楚茂呢，想了想要坑楚昭是不成的了，賞賜上多動點手腳是可以的，沒再出聲，算是通過了齊相的提議。

不過，等下朝後，鐘郁被幾個手下的將軍圍住了，“大將軍，你家外甥女本領高啊！”

武將們吶，在一塊除了說本事還能說什麽，鐘郁是不知道外甥女下手那麽狠呢，一口氣搞了五千海盜，這會兒還有些反應不過來，其實更愁的是，楚昭能領部曲殺海盜，這事現在鬧出來了，以後有敢娶她的人嗎？

鐘郁風中淩亂，聽到手下的將軍們提起楚昭，眼睛一亮，嗯，要不，降低點要求，在這些人裏找一個不錯的？

“還行，還行。啊，你們家的郎君都什麽年紀了，可曾許配了人家？”

“大將軍要幫我們做媒嗎？是哪家的小娘子啊？”有人笑問，鐘郁挑眉道：“我外甥女。”

一片死寂，半響後一人道：“啊，大將軍，我還有事，先告辭了。”

“啊，大將軍，我約了人喝酒，告辭，告辭。”

一個一個找了借口，一會兒的功夫人都走光了，走光了……

鐘郁怒了，這是幾個意思，他外甥女是毒蛇猛獸，才提起就把人嚇跑？

倒是在朝廷攪和了一場，楚毅之與楚昭聯手，默契十足，最終，皇帝給楚毅之賞了不少東西，稱讚了楚昭一聲巾幗英雄，不讓須眉，其他的，沒了。

鳳、阮、陸三家嘛，與海盜勾結證據確鑿，首惡盡誅，舉家發配為奴，永世不得出仕。

楚毅之借楚昭露了一回臉，與上司與同階時，個個都客客氣氣的，楚毅之寒暄過後，麻利地回到渤海，真正聽楚昭說起事情的來龍去脈。

楚昭在守孝期間從不閑著，弄出了一個斥部來，專門收拾各方面的消息。然後，斥部裏有人潛進了鳳家，無意中聽說了三家要借楚毅之去見上司而奪楚家的制鹽之法，當即傳消息給楚昭，楚昭聽說之後嘛，當下決定將計就計。

所以呢，三家其實沒有跟海盜勾結，不過寫了一封信告訴海盜渤海有大量的鹽，以此而引他們上案，想讓海盜幫他們頂罪。

所謂勾結的證據，也就那麽一封報訊的信，但是，這麽多巧合之下，又有他們自己人的口供，勾結海盜一罪，死死的扣到他們頭上了。

“阿兄高興嗎？”楚昭來接楚毅之，笑瞇瞇地問，楚毅之哈哈大笑，“高興，高興，有你幫我震懾，往後我在渤海做事，事半功倍。”

楚昭撩了楚毅之一眼，楚毅之問道：“怎麽？”

“我給阿兄打先鋒，阿兄好韜光養晦，打的好主意。”楚昭殺了那麽多海盜，軍功完全可以記在楚毅之頭上，偏偏楚毅之不要，五千軍功足以讓平民進為刺使，要是楚毅之立下如此大功，只怕皇帝會立刻調楚毅之回京。

偏偏他們現在最不想的就是回京。

“我想什麽，阿昭不知？”楚毅之絲毫沒有利用楚昭頂包的慚愧，反正，這條路也是楚昭想走的。

楚昭笑了，她當然知道楚毅之想幹嘛啊，要不然又怎麽會配合得那麽好。

“渤海算是很好了，我一路去見刺使大人，如河間，信都，清河等地，尚未從三年前的大旱恢覆過來，若是瑞有天災，只怕……”

楚昭不作聲了，“斥部來報，這兩年雍州徐州等地天災不斷，百姓易子而食，若是朝廷再無對策，大亂將生。”

一說到天下時勢，氣氛很是沈重，楚毅之道：“我聽說你從樂陵帶了一個絕色美人回來，強盜會帶兩千人直奔樂陵，沖的就是她。”

難得楚毅之打趣，楚昭道：“對啊，是個絕色美人，阿兄也見見，我沒讓她賣身，就是雇她在我們家做事，別說，她雖然膽小了點，識文斷字，還真是不尋常的小娘子。”

“阿娘也說此女有大慧。”楚昭不忘說出鐘氏對她的評價，能讓楚昭和鐘氏都誇讚的小娘子啊，倒叫楚毅之十分好奇了。

“阿兄打算給我再找個什麽樣的阿嫂？”孝期已過，楚衛兩家早無關系，衛氏早已出嫁為他人之婦，楚毅之比楚昭大了十歲，正值當年，又為一方郡守，長得相貌嘗嘗，想嫁楚毅之的小娘子可不少，就是不知道楚毅之是個什麽章程。

“這是阿娘讓你問的？”楚毅之與楚昭緩緩地走著，不緊不慢地問，楚昭聳聳肩道：“我和阿娘是什麽性子阿兄還不知道嗎？阿兄想要如何，只要阿兄高興就是，架不住我們家還有一位以傳宗接代為重中之重的祖母呢。”

楚昭提醒楚毅之，楚昭還提醒道：“阿兄是不是忘了告訴祖母，你跟衛家已經斷絕關系。”

楚毅之點頭，楚昭道：“祖母可是說了讓我們盡快把衛家那位接過來，說什麽不孝有三，無後為大，要是衛家再那麽端著，就讓阿兄停妻再娶。”

“呵呵！”楚毅之冷冷一笑，楚昭翻了個白眼，楚毅之道：“我若再娶，必須心儀之人。”

一句話讓楚昭停下了腳步，這話的意思是指當初的衛氏並不是他心中之人，所以他不在乎衛氏如何待他，和離也無感。

“你將來也一樣，如果沒有你喜愛的人，不嫁也罷。阿兄，不需要你以自己的婚事得到什麽，天下所謂的聯姻，其實是最不可靠的。人之一生汲汲營營，若是連枕邊的人都要防備猜測，何其苦哉。”

一番話，即顯露了楚毅之的野心，又表現了他的柔情。

“能入阿兄心裏的人，三生有幸，衛氏錯失阿兄，乃其生平極憾事。”楚昭堅定地說，楚毅之大笑，“甲之蜜糖，已之砒霜？”

“是極是極。阿兄你放心，我和阿娘永遠都會支持阿兄的，不管阿兄要做什麽，我們都會跟著阿兄，絕不給你拖後腿。”挺起胸膛，說得大義凜然。

楚毅之看著目光溫柔如水，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母親，這樣的妹妹，她們全心全意的信任他，支持他，所以他可以在所有人都對他束起刀劍時，一路走過，站起來。

因為，他知道，他要守護她們，一但他倒下了，她們更會為了他不顧一切，哪怕叫天下傾覆，亦是甘願。

“阿昭乃巾幗英雄，如何會給我拖後腿，言之過矣，言之過矣。走，去見阿娘。”楚毅之指了不遠的家門，翻身上馬，楚昭也趕緊拉過她的馬，“阿兄等等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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